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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世存:閒說流氓史——以墨索里尼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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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們都知道墨索里尼是什麼人,一個流氓,一個喜歡在陽台上發表演說的丑角和小打小鬧的流氓,甚至可憐地做了希特勒的傀儡。我數次在流氓演講的陽台下走過,那裡早已成為人民閒庭信步的地方。

從字面意思看,流氓就是失去故土的人。文化史家朱大可對流氓的歷史有過精彩的論述。失去故土的流民百姓,其心態當然不會太平常,他是暫時的、過渡的,得過且過的賭博式活著,撞大運式地賺出活法兒,他的言行舉止都少了生活的理性,沒有長遠的考慮,他有的只是生存的邏輯,諸如暴力、血酬一類。真正的民眾說他是混混兒。一個混字,說盡了流氓的本質。城裡多流氓,城市市民多無家園、鄉土的感覺,城裡流氓人擠人,城裡流氓成堆兒撮。

流氓多了,就會出現無序、混亂、危及大家的生活的局面。流氓們在打殺中分出了大小,這時候,流氓們不得不有所改變。就像蛹變蝴蝶一樣,流氓們把「混」字放在心底里,而開始為自己文飾。混亂的人群一經文飾,就像風吹過流沙,沙聚的地方有了某種秩序。比如,流氓成群,大小成幫,聚幫成黨,有了群、幫、黨,流氓的力量就如同超人一樣,為所欲為、無所不能。歷史有惡推動,文明有流氓創造。流氓們說,人群需要他們才成社會,社會誰都離不開誰,社會需要秩序,秩序是管出來的,社會總要管的。故流氓雖多在城市,卻不妨礙是城市創造了現代文明。墨索里尼帶人進了羅馬,羅馬才有了一個現代的樣子。墨索里尼跟他的流氓軍師洛可先生想出了一個詞:統合主義,就是要讓流氓們和百姓們相安無事地接受彼此被捆綁或說聯盟在一起的生存格局。捆綁、聯盟、統合,就是法西斯一詞的字源。

社會要管,這種思維給予了流氓很多的方便。就像硬道理和軟道理,大流氓和小流氓,必須管著才好。大流氓管著小流氓,一個「管」字,是流氓心智里最了不起的思維認知,雖然他的生存仍是「混」,但管久了,流氓擺脫了打打殺殺一類的街頭狀態,而進入了客廳、廣場、大會堂、國家層面。我在羅馬街頭欣賞墨索里尼時代的建築,那種重光帝國時代的建築夢想,雖然用大理石圓柱建造成了的大會堂跟帝國時代的萬神廟不能相比,但多少有著巍峨或崇高美學的影子。流氓管理國家社會的要義在於這種正經,管的大流氓們就從老大、斧頭幫幫主一類的角色轉換成「領袖」、「元首」。如果流氓的「管」不能一本正經,那麼流氓的存在就失去了喜劇效果,而跟他們的來路,跟黑社會的混混沒有任何區別了。但「管」起來的流氓跟混著的流氓,只有五十步百步之別,何況在大流氓的管治下,真實存在的則是眾多小流氓們的混,有老大罩著,小流氓們樂得「悶聲大發財」,混吃混喝混天黑了。

對大流氓的感恩是小流氓們常做的事。金庸感受大陸的文革時代,而在《天龍八部》裡寫丁春秋,在《笑傲江湖》裡寫岳不群,在《鹿鼎記》裡寫神龍教,就因為感受真實而寫得很傳神。但流氓的存在既成生活的前提和條件,市民百姓們也會對大流氓感恩。比如墨索里尼上台後說「讓火車按時開動!」此話成為名言,如同上帝說要有光一樣。因為這個大流氓確實讓義大利的火車按時開動了。流氓創造了文明,甚至流氓也通向了民主。流氓民主論者就認為,無論流氓是張三李四,是阿貓阿狗,只要他們按程序,在台上鬥爭、打殺,社會就會發展進步,民眾就會受益。據說這是一種弄假成真的民主,是哄騙流氓的結果。流氓管人、統治、盤剝民眾,有人幫他數鈔票的同時,一方面恭維流氓,你長得真帥啊,你這樣下去,明天就會得到大家的愛戴;另一方面勸導民眾,他還不錯,肯聽意見,大家都哄一哄,騙一騙,他就會變成好人的。有人甚至說,這個秘密是公開的,所以大聲說,大家可以「騙來一個新體制」。例如台灣,有人就說,它的民主過程其實是流氓打架鬥毆的過程。最初是大流氓讓大家搞假民主,形式民主,但程序有了,大家都參選,就弄假成真了。另一方面,儘管台灣的流氓極多,台上競選的都是阿貓阿狗不三不四的混混兒,但在選民的鼓譟下,流氓越來越表現出正經人的樣子。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友朋說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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